我盯住他目不转睛地研究他的脸,乃因他脸上有着一种别样的表情。他显然是一个很不习惯于开会的人,却又偏要做出一个经常出席各种会议的人的样子。他还似乎想要证明自己是一个老顽童,打算调皮捣蛋一下,以放松自己的神经,也娱乐别人一下;但又明知那不可取,于是和自己较劲儿地表现规矩。几乎每一所托儿所里都有几个那样的孩子—— 当有参观者们光临,只许他们小大人似的一个个端坐在小凳子上不许他们玩,或不许他们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玩时,他们的状态往往是颇令人同情的。然而连这一点也不是我研究他的真正原因。我自己在某些会议场合的状态也同样是颇令人同情的。既不但在开着会而又喜欢开会的功夫,那是一种挺高级的功夫。
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乃是因为我觉得我自己太熟悉他那一张老脸了,可一时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他。想不起来还偏不能停止地想。如同一个人一边行走一边数着一座摩天大楼的层数;一次次重数也数不清,于是干脆站住了数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