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起一千九百三十一年,胡柳又在震南时牺牲了。他分明记得那一件一件的旧事:他连掩埋自己爱人也来不及,就和震南村第一赤卫队的哥们儿告别,四处分散,各奔前程;胡源跟胡王氏那两副悲哀到了极点,以致变成完全麻木不仁的衰老的面影;在那茫茫的大地上,他自己不知道应该往哪儿前进;那可怜的胡杏,一个年轻小丫头,孤零零地叫国民党兵抢回广州,重新送进何应元家的虎口。此情此景,真可以说是悲痛万分,同时又一筹莫展。
他想起在广州宪兵司令部的牢房里,一次又一次的过堂:他面对着如狼似虎的特务、刽子手,浑身上下都受了毒刑拷打,弄得遍体鱗伤,不成一个人的模样;他坚持着。抵抗着,不要说嘴巴里没有吐出半个字,就连极度的疼痛,也没有使他吭过一声;他那个时候头脑何等清醒,深知自己只要后退半步,就将掉进毁灭的深渊;在这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的情况之下,李民魁和其他一些人又来百般诱惑,多方讹诈,自己连正眼都没有瞅他们一眼。……
最后,他还想起他率领一个八路军车队,从重庆向延安进发。谁知冤家路窄,任何人也意想不到的祸事竟然发生:在陕西的同官县,国民党的李民魁、何守仁、张子豪这些人,胆敢把军车扣留下来;情况非常危急,也非常糟糕,重庆的领导离开他们很远,延安的同志们虽然近在咫尺,但是没有法子援助他们;又凶恶、又狡诈的敌人就在他们面前,还用机关枪对准他们的胸膛,威逼他们投降;他们人数不多,婆姨娃娃却不少,毫无自卫力量,真好比坠入了敌人的陷阱,四面都是天罗地网,任凭他们左冲右突,也无法挣脱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