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缙怔住了。
这场面如果搬上京剧舞台,肯定会有下列对话:
“当真?”
“当真。”
“果然?”
“果然。”
喝着这位警察局长殷勤满上的酒,他不禁涌上当年洪武爷面谕的回忆:你这个小小的解缙,先回去读十年书,再来为官。于是,学士不禁忽发奇想,也许,应了万岁爷的话,难道,这是我长剑出匣、剖璞为玉的一天来临?总是容易往好里想,往有利的方面想,是中国知识分子的致命伤,尤其统治者将他往死里整的时候,这种机会主义的自慰心理,麻醉得他刀架在脖子上,还感恩戴德。
如果在百分百必死的可能性中,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几率,可能不至于死,可能有存活下来的一丝生机,会全身心地扑过去,会构想出圆满,会幻化出美丽,会信以为真,会陶醉其中。呜呼,这位特聪明的才子啊!死到临头尚不觉,坐久了牢的那张苍白的脸,竟出现一丝潮红。
他一个劲儿地把喝罄的杯子,伸到纪纲手中的酒壶嘴边。“满上,满上!”
喝得醉意盎然的解缙,想起朱元璋的期以父子的恩荣,想起朱棣的不耻下问的宠遇,对着这位不知杀了多少人的近卫军头子,不禁满脸泪水,涕泗滂沱起来。他是喝足了烧酒,烂醉如泥,狱卒将其埋在雪堆里,将其生生冻死。这对皇帝来说,是有趣的死;这对文人而言,则是可怕的死。在这个缓慢的生命终结的过程中,解学士恐怕连一句打油诗也诌不出口了。